由此看来,嫘祖故事的神话传说文本,同时包含了神话历史化和历史神话化双重属性,它们相辅相成,交错发展,共同熔铸了嫘祖传说的民间叙事景象。由于嫘祖生活的年代太过久远,其原始形态究竟是神话人物还是历史人物,这个问题姑且存疑。事实上,一直以来,民众对于神话传说的改造随时都在发生。
人们将符合自身审美需要的神话因素保留,将过时的因素剔除,常更常新,满足了民间文艺活态传承的需要,显示了神话传说经久不衰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历史化与宗教化是套在汉代神话上的两道绞索,使得许多神话中的神、灵、怪物,一部分被送上历史舞台,另一部分被拉入宗教“天国”。
宗教化色彩鲜明浓重,是“嫘祖文化圈”神话传说的又一显著特征。黄帝作为道教的始祖,历来被道家文化推崇。东晋葛洪《抱朴子内篇·辨问》说:“黄帝先治世而后登仙,此是偶有能兼之才者也。古之帝王,刻于泰山,可省读书者七十二家,其余磨灭者,不可胜数,而独记黄帝仙者,其审然可知也”。
民间流传有大量与黄帝有关的道教神话,譬如《黄帝拜华盖童子》《黄帝访广成子》等。嫘祖作为轩辕黄帝的贤妃,其口承文艺也在潜移默化间接受着道教文化的熏陶。湖北远安一带有把西陵氏嫘祖视为月亮神转世的说法。当地与湖北电视台联合拍摄的大型音乐艺术片《嫘祖蚕娘》也有“轩辕打造金太阳,嫘祖送来银月亮”的故事情节。
吴晓东从语言基因变异的视角,对中原日月神话的音义流变现象展开探讨。他提出,“后羿嫦娥、伏羲女娲的名字有一个共同的规律,其中心词‘羿娥’‘羲娲’的读音都可以为yi—wo,而且它们都与太阳、月亮的古音有关”。以此为线索进一步推演,将“黄帝—嫘祖”“东皇太一—西王母”“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牛郎—织女”“董永—七仙女”几组配偶神名进行了罗列。
在他看来,“东皇太一—西王母”“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组神格恰好构成日与月、东与西的方位对称。中国古代有拜日于东,拜月于西的习俗,西方、月亮逐渐成为女性阴柔化的象征,山西夏县民间故事中嫘祖所在的西阴村,“西”“阴”二字都是对女性的代称。此外,该文还从音节变化规律入手,深入探索女神西王母、元妃嫘祖以及织女、七仙女之间的演变关系。
从神格功用而言,这几位神祇均为纺织女神,西王母头戴的胜杖便是织布机卷轴的喻指;而从声韵学上来说,“胜”“朕”“簪”“蚕”几个字韵音相近,都是上古时期的蚕桑习俗折射在神话学体系中的符号变体。由此可见,中华先蚕西陵氏嫘祖的民间叙事,无论是与她的配偶轩辕黄帝,还是与道教女神之首西王母的渊源,都显示出浓厚的道教文化情结和鲜明可辨的宗教特色。
此外,在湖北远安固定的蚕桑祭拜仪式中,每年都会有蚕农期盼蚕桑丰收的喜庆活动。当地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有龙灯、狮子表演的庙会,头年一定是一个好年景。开场的龙灯表演完毕,紧随其后的是三个固定不变的节目——白鹤闹莲、猫儿捕鼠和放鹰,这些雷打不动的保留项目,包含着典型的道教因素的符号,成为道教文化的象征。
此外,与嫘祖信俗相伴而生的还有远安呜音,这一在年被湖北省远安县选报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古老习俗,与楚地巫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与当地民间信仰高度融合,展现了嫘祖民间叙事浓烈鲜明的宗教化色彩。